第四十八章 招與不招
宋亦川今天穿了身黑白相間的運動套裝, 樣式和版型都特别好看,顯得他整個人身高腿長尤其亮眼。
他背着球拍,雙手插兜站在場館門口, 一眼看去像大學生, 唐遠沒見過他大學時候的樣子, 不過他猜與此該相差無幾。
“這身材,跟廣告模特似的。”馮天宇遠遠看見就感歎上了。
而唐遠透過現象看本質, 除了認同這身衣服确實很襯宋亦川外,更多想的則是,怎麼才穿這麼一點。
都十二月中旬了, 今天最高氣溫不超過十度, 宋亦川外套底下松垮垮的, 最多一件T恤, 而唐遠不僅穿着毛衣,運動褲也比他厚。
馮天宇跟他打招呼,宋亦川的目光淺淺地落在他身後, 唐遠笑了笑,宋亦川沒什麼表情地轉開了。
“你以前跟他打過球嗎?”進門後馮天宇問。
宋亦川說:“打過籃球。”
“行,那我估計你有數了。”馮天宇一副大家都是過來人的表情, “你先上,替我狠狠消耗他一波。”
馮天宇坐到場邊, 等着看宋亦川的實力,他在微信上約他的時候,宋亦川答應得很爽快, 剛又說跟唐遠打過球, 不管是什麼球,打過就行, 打過就有心理準備,看他一點不怵的樣子,估計有兩把刷子。
宋亦川握拍的手是左手,手腕上戴了個黑色的護腕,他平時寫字吃飯都是用右手,但唐遠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其實更習慣左手。
突然這麼看到,唐遠還有些恍惚,原來當年的很多細節他都還記得,包括那時候宋亦川用這隻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宋亦川站在攔網的另一邊,等着唐遠發球,見他目光落他手腕上,他轉了兩下球拍,提醒道:“開始吧。”
開始就開始。
五分鐘後,随着一聲聲比老屋裡彈棉花還有勁的抽球聲“嗙嗙嗙”地回蕩在場館的一隅,馮天宇開始懷疑這兩人有仇。
不然怎麼能一上來就跟殺紅了眼似的打這麼兇,記記殺招,恨不得往對方身上抽,來去間完全不容人喘息。
馮天宇看得眼睛都直了,下意識帶入了他自己,就這來回抽的架勢,他上場可能都撐不過十個回合。
是就這風格呢,還是都憋着氣啊?
當唐遠第五次下來換球時,馮天宇遞毛巾給他,“悠着點,打這麼急做什麼,時間不夠咱再續就是了。”
馮天宇當然知道這兩人打成這樣不是因為時間的問題,他就是好意提個醒。
唐遠冷哼了聲,拍子往地上一勾,撈起球來随意颠了兩下,轉身就朝對面抽了過去,兩人就又這麼杠上了。
期間來來回回,馮天宇光聽那破風聲了,他這次沒敢多約,就約了一個半小時,輕易被他倆杠去一個,還剩下半個小時的時候,宋亦川走到場邊坐下了,把拍子給他。
“要不休息會吧。”
“沒事,你來。”唐遠說。
馮天宇歎了口氣,“鐵打的。”
他場外蹲得挺好,快看完半部電影了,本來都不指望上場了,隻當自己是個替補,沒想到最後一點時間被臨幸了。
臨幸的方式是唐遠陪他打了十五分鐘後換宋亦川又陪他打了十五分鐘,剛好湊滿半個小時,一分鐘都不浪費。
馮天宇相信他倆是真打累了,各自被對方狠狠消耗了一波,輪到他時全無方才嚣張狠辣的氣焰,打得溫溫柔柔不亞于小區樓下大媽鍛煉。
打完馮天宇提議去吃個飯,難得一塊出來,唐遠不是很想,但他知道如果他說不去,馮天宇一定會追問他接下去有什麼安排,别說他沒什麼安排,就是有也會被他叫推掉。
何況宋亦川沒說話,這個時候不說話等于是默認了,他願意來打球,也不介意跟他吃飯,他倆昨天剛吵完,所以宋亦川這樣算是求和嗎?
唐遠不敢想,畢竟宋亦川明确說了,他不讨他喜歡,那求和的意義是什麼,宋亦川會來他這裡找的,隻有他曾經被折辱後的不甘,或者更直接一點,唐遠甯願相信他是為了報複他。
唐遠說他請客,不在旁邊那家吃了,走遠一點挑個地方,馮天宇給推薦了家。
宋亦川車上備了衣服,場館裡面可以洗澡,他洗完澡出來說:“坐我車去吧。”
從他帶衣服這點,說明他是有預判的,而唐遠和馮天宇屬于是直接在外頭風幹了事。
上車時,馮天宇自覺坐到了後排,兩個人當然不能都坐後排,唐遠隻能選擇坐副駕。
路不算遠,同樣是來打球,馮天宇自然問起了唐遠何濟的事,“他後來還有來找過你嗎?”
“昨天來過。”
“來幹嘛?”
“道别。”唐遠靠着椅背,漫不經心地說:“被他家裡人接回去了。”
“卧槽,終于。”馮天宇感歎,“再不走我真怕他對你做點什麼。”
“能做什麼。”唐遠笑。
“那可多了。”馮天宇吓唬他,轉頭又感慨起來,“你說這人好端端的怎麼就……不會是對你求而不得才這樣的吧?”
唐遠看了宋亦川一眼,轉頭笑了,“我哪有那麼大魅力,叫人都喜歡瘋了。”
“那誰知道呢,有些人就是偏執。”
“應該跟他家庭有關。”
在有家人的情況下輕易說出唐遠是對他最好的人,可見在他成長過程中親情的長期缺失,他爸媽對他不好嗎?看他平時吃穿用度應該是沒虧待的。
唐遠手機上翻出那家店的菜單,問他倆想吃什麼,主要是不想再就這話題聊了,尴尬不說,他昨天和宋亦川吵架的起因就是因為何濟。
這是個危險的話題,唐遠想,趕緊打住吧。
“你跟他怎麼認識的?”沉默一路,宋亦川突然開口問。
唐遠:“……”
唐遠:“小事,以前大學的時候,替他解過圍。”
“像元謙那樣?”
唐遠聽他提到元謙,微微皺了下眉,宋亦川的語氣,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什麼。
“元謙怎麼了?”馮天宇問。
問完前面兩個人都不說話,尴尬兩秒,他隻能自己想辦法化解,“哎我發現你們三名字挺有意思的,唐宋元,這麼巧的嗎。”
“是挺巧的。”宋亦川說:“還有個姓明的,四個,一塊排排坐。”
唐遠:“……”
吃飯的地方臨湖,景色應該不錯,但晚上從二樓看下去燈光有些暗,隻看得見水面的反光。
有馮天宇在,不愁冷場,他大概也看出來唐遠和宋亦川之間微妙的不和,有意找了些話題來緩和氣氛。
馮天宇喜歡喝酒,每次跟唐遠出來吃飯都要喝點,宋亦川酒量如何唐遠不清楚,上次送他回家也沒當着面看他到底喝了多少,有意想攔着,但馮天宇倒多少宋亦川就喝多少,一不留神大半瓶下去了。
宋亦川喝酒不上臉,看着與平時無異,唐遠松了口氣,生怕馮天宇把人灌醉了。
一下午都待了,該有的氣也在那一個小時裡抽完了,正常吃個飯,兩人都還算收斂,吃完馮天宇說去附近找他朋友就先走了。
“回去嗎?”唐遠問。
宋亦川望向湖邊,“去走走。”
走走意味着聊聊。
他們是該好好聊聊了。
唐遠至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想揍他也好,想跟他做朋友也好,哪怕想再續前緣都得先開了口才算。
外面風大,尤其是開闊的地方,宋亦川雖說換了衣服,卻不見得比之前厚多少,但唐遠知道,有些話别的地方說不了,還就得是湖邊上,尤其要吹着冷風說才有那氣氛。
沿湖一圈建有塑膠跑道,零星有人在夜跑,或許是天太冷了,這個點湖邊幾乎沒什麼人,唐遠和宋亦川并排走着,步履不快不慢,走到某一處,宋亦川停下來,在長椅上坐下了。
唐遠跟着一塊坐下,他下午打太狠了,這會有些提不起勁,手腳發虛的感覺,他靠着椅背,眯眼看着湖面上閃動着的層次分明的粼粼波光,除了冷點,這地方在他看來别無挑剔。
宋亦川轉頭看他,唐遠與之回視,“嗯?”
“說說你前女友吧,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唐遠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時隔一天,宋亦川居然還在糾結童予青。
“挺活潑開朗的一個人。”唐遠說。
“活潑開朗?”宋亦川似乎沒想過會是這樣一個答案,他沉默了好一會,有些自嘲地重複了一遍,“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一個活潑開朗的女人。
……他連邊都沒沾上。
在和童予青談戀愛之前,唐遠其實并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每個人或許有自己固定的喜好,但人是多面的變量,在合适的人出現之前,你很難知道自己的偏好到底是不是正确,或者有堅持意義的。
“既然這樣,為什麼分手?”宋亦川問。
“畢業後異地。”唐遠實話實說,這恐怕是很多學生情侶都要面臨的選擇,“她父母在老家給她找了份穩定的工作,不想她跟着我來這裡打拼,我也不可能過去,就分開了。”
很現實的原因,然而宋亦川的情緒在這個答案裡沒有得到一絲有效的緩和,他臉頰邊的肌肉逐漸咬緊,在唐遠看不見的地方一再克制,“那你還喜歡她嗎?”
唐遠笑了笑,“我們分開已經快三年了,都過去……”
“我問你還喜不喜歡她。”宋亦川打斷他。
唐遠搖頭,“不喜歡了。”
他們在一起都沒到三年,分開的時候彼此都很平靜,因為問題解決不了,童予青試過跟她父母溝通,也曾哭過鬧過,求唐遠跟她回去。
最後幾個月他們一直在争吵與和解中度過,直到最終認清現實,心平氣和地道了别。
童予青應該對他有過埋怨吧,唐遠在這段感情走到懸崖邊上的時候看似無動于衷。
可那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讓他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依附另一個家庭,這樣的事他永遠不可能做到。
宋亦川起身站到了湖邊,站得離水面很近,他背對着,給唐遠一種他随時都會跳下去的錯覺。
風裡很冷,他穿得這樣單薄,唐遠跟着走過去,沿湖圍了圈鐵欄杆,沒完全封死的那種,每隔幾米有供人通過的縫隙,要跳至少還得找好了縫隙才能不受阻礙。
唐遠看到後松了口氣,又覺得無語,宋亦川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呢。
剛還說何濟不是因為他才瘋的,他沒那麼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