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例外與不例外
這之後唐遠一連找了楊啟帆三天, 每天中晚各一次,位置主要集中在背部他劃拉不到的地方,其實傷口沒那麼脆, 就是擔心發炎耽誤事, 剛好有楊啟帆這麼個老合格工具人在, 索性一次性處理幹淨了。
期間李主任又找唐遠談了幾次話,問來問去始終是那幾個點, 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轉頭開始關心起他的學習,月考馬上又要來了, 讓他别因為這件事受影響。
話談完的第二天, 學校處分下來了, 唐遠跟那幾個從犯通報批評, 朱化留校查看,理由是比起在學校裡發生肢體沖突,朱化私自帶校外人員入校與本校學生發生肢體沖突的性質更為惡劣。
查看時間為接下去的一整年, 如果期間再犯其他錯誤,學校将予以勸退或開除處理。
處罰下來後聽說朱化他媽連夜帶人來學校理論,被李主任恩威并施地勸了回去, 事情最後就這樣定了,沒人申訴, 學校通知了唐遠父母,黃郡和唐一裕對此沒太大反應,依舊一句反省了事。
然而處罰歸處罰, 檢讨少不了, 五千字。
唐遠趕緊去找唐思榕和元謙讨債,一個三千一個兩千, 前者聲情并茂感情細膩聞者落淚,後者文筆粗礦虛虛實實詞不達意,拼在一起違和感十足,但好在學校沒讓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念,交上去留檔完事了。
這之後大概有一個星期左右朱化都沒來學校,那五千字的檢讨不知道怎麼搞定的,會不會是他媽代寫的,不過這都不關唐遠什麼事了,除了身上幾處傷口愈合時又紅又癢外,屬于他的生活一切照舊。
不過要說變化……也有,就是唐遠有些不知道怎麼形容,就好像……是個怪圈。
宋亦川最後如他所說,真的把小食堂那邊退了,但怪就怪在,他一退,謝瑤也跟着退了,不知道他到底怎麼跟她說的。
然後又因為他和唐遠之間微妙的關系,最後除了四個人的隊伍變成五個人多了個元謙外,其他好像還跟之前一樣,宋亦川和謝瑤走前面,他和楊啟帆走後面……
唐遠怎麼看怎麼覺得畫面詭異,他反思自己究竟是不想看見宋亦川還是不想看見謝瑤還是不想看見他倆走一起。
結論是不想看見宋亦川,以及不想看見他和謝瑤走一起。
唐遠并不讨厭謝瑤,男女有别,她對自己不熱情很正常。
她喜歡宋亦川也很正常。
整個年級裡多的是喜歡宋亦川的人。
成績好,長得帥,不理人,條條命中。
月考如期而至,是件大事,對唐遠來說尤其,考不好他就要滾蛋了,這個節骨眼滾,黃郡和唐一裕不說什麼,唐思榕絕對要被他氣出病來,所以為了她的身體考慮,唐遠這回怎麼都得挺進前三十。
隻要進了,之前的一切清零,萬事從頭再來。
但沒想到的是,這次的卷子居然比之前那次還要難,尤其是化學,而化學又是唐遠的弱項,當初文理分班的時候他其實想選文的,他曆史地理都很好,不是一般的好,曆史能拿一百四的那種。
但一貫放養的黃郡那天卻意外地堅持,讓他一定要選理,唐遠本來就不會跟她争什麼,甚至因為她在他往後人生的重大抉擇點上發表了意見而有些受寵若驚,結果自然改變方向選了理。
理科班必學化學,唐遠本來已經放棄了,分進一班後不得不吃力地又撿起來并咬牙跟上,但到底還是偏科,題稍微難一點他就得露餡,不比宋亦川和元謙這種,越難越能跟人拉開分數。
緊鑼密鼓的一天半考完,所有人都跟虛脫了一般,唐遠趴在桌子上,元謙問他考得怎麼樣。
唐遠也不知道自己考成這樣算怎麼樣,他含含糊糊地說了聲就那樣吧。
元謙安慰他說沒事,結果當天晚上他自己就被喊去了辦公室,一起被喊過去的還有宋亦川。
唐遠眼看着他倆一前一後地走出教室,又一前一後地回來,身後跟着臉黑如鍋底的老許,就覺得事情不妙。
他等元謙坐下了,靠過去問他怎麼了,元謙不說話。
唐遠坐回來,拍了拍宋亦川,你又怎麼了?結果宋亦川也不理他。
最後是等試卷全部發下來,排名表上宋亦川八十六,元謙一百二十三,他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唐遠:“……”
這兩個人跟商量好似的,這麼巧?
“不小心睡着了。”元謙抓抓腦袋,笑得很憨的樣子。
他英語卷後半面完全沒寫,說是頭天晚上複習太晚了,困得不行。
“你不通宵也能考嗎。”唐遠不信他這一套。
“總有例外嘛。”
唐遠這次考了年級二十六,沒有元謙,也沒有宋亦川,如果加上他倆,他是二十八,也能活。
他知道元謙是故意的,但他沒敢去問宋亦川,他怕聽到宋亦川也用這種一聽就很蹩腳的理由搪塞他。
八十六,從來沒考出來過的成績,他甚至沒有掉出過前五,而這樣做的結果是他和元謙一起被叫了父母。
唐遠這天晚上看不進去任何,他對着宋亦川的背影,想到他那天對他說的。
我們都正常一點好嗎。
那你現在這樣正常嗎?
而要說如此戲劇性的一件事情緒上對誰影響最大,直觀的反應是老許,得知消息的頭天他忍住了,第二天卷子發下來,他開始發威。
不僅指桑罵槐地教訓了剛好挂在年級第三十名的何茂清一頓,還指着底下他們一群人痛罵,說他們這個班是他帶過的最差的一屆,并且多次重申讓明津好好反省作為班長是怎麼帶的頭。
冤得明津趴在桌上一句話沒說。
那天下午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任由老許罵了整整兩節課,大氣不敢出一聲,其中原因不知道,但兩個前五考成這樣确實令人費解,要說不是有什麼特殊情況,那就真如老許所說的,是在向他示威了。
被叫了家長的當天晚上,唐遠再次問元謙,他還是不承認,也不認為這件事跟唐遠有什麼關系,就連唐遠說讓他以後别這樣了,他也是回好的,以後早點睡,不熬夜了。
唐遠想聽的是這個嗎?他居然一直沒發現,原來一向柔軟可捏的元謙也有這麼偏執和狡猾的一面。
他坐着發了會呆,給宋亦川寫了張字條,沒說别的,隻四個字。
-你怎麼樣?
說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說說你現在的心情,後悔嗎?
宋亦川沒有轉身,隻側了下頭,視線落在唐遠伸在他胳膊底下的那隻手上。
“……”他現在對這種從小賣部買的兩元一本的粗糙草稿紙上撕下來的紙條有很大的心理陰影。
他想到上次那張,被他扔在教室後面的垃圾桶裡,扔完那一整個晚上他都心緒不甯,後來又特地撿回來,撕碎了帶出去,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
所以這一次他沒接。
“宋亦川。”
唐遠在後面叫了他一聲。
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拖長了音調沒什麼起伏的三個字,被他叫得如同是要來索命。
宋亦川沒理。
“宋……”
周圍異常安靜,陸續有人擡頭,宋亦川深吸了口氣,不得不把紙條接過去,當着唐遠的面打開了。
看完他沒什麼反應。
“要落款嗎?”唐遠問。
宋亦川沒說話,把紙條捏進手心,轉了回去。
唐遠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他怕再多說一句宋亦川會直接罵他自作多情。
是挺自作多情的,人家說是為了你嗎?
謝瑤上次也沒考好,不能因為人家沒生命危險就認定了不需要安慰吧。
這之後沒到一個月又是一次期末考,唐遠在大考上一向有運氣,不說進多少名吧,穩住原先的肯定沒問題,考完當天放假,他不打算回家,和元謙在宿舍先過一晚。
唐思榕之前說過,她年假從臘月二十七開始放,也就是後天,唐遠準備明天再回,第二天和唐一裕一塊出發去接她,但這天晚上他給唐思榕發消息,對方卻一直沒回。
唐遠給她打電話,通的,卻沒人接,以前也有過類似情況,唐思榕有時候忙起來會這樣,但一般看到了會在一個小時之内給他回過來,這天唐遠等了兩個多小時,始終沒有回複。
他開始心慌,甚至恐懼,他止不住地開始回想小的時候和最近一次也就是四年前唐思榕發病的情形。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病危通知單上的每一個字,以及黃郡顫抖着手簽下的名字。
唐遠經常這樣自己吓自己,好多次晚上做夢夢到他都吓得整晚睡不着覺,這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懼,因為實打實經曆過,所以永遠克服不了,隻要一點風吹草動,必然原形畢露。
他給唐一裕打電話,得到唐思榕已經到家了的回複。
唐一裕在電話裡沒多說别的,問唐遠什麼時候放假,放假了就回來吧。
唐遠收拾東西,當天晚上就回了家,走的時候沒跟任何人打招呼。
宋亦川之前就說過,假期他會回他爸媽在的地方,不在這裡過年。
在不在都跟唐遠沒關系,又不跟他過,以他倆現在不尴不尬的處境,可能到時候連個群發的新年快樂都沒有。
唐遠到家,唐思榕果然在,見他急匆匆地進門,她笑了笑說:“正要給你打電話呢,跑這麼急做什麼。”
“你沒事吧?”唐遠鞋都沒換就沖到沙發前,唐思榕正靠坐着在看書,她眉眼低垂,不太有生氣,一看就是病過。
“沒事,稍微有點不舒服。”唐思榕說:“爸媽小題大做,非要接我回來。”
“什麼時候到的?”
“下午,手機沒看到,吓着你了?”
“吓死我了。”唐遠差點吓癱在地上,他其實知道唐思榕在騙他,以她的性格,如果真的隻是稍微不舒服,根本不會讓黃郡和唐一裕知道。
隻是看她好端端地坐在家裡,而不是躺在急診室,唐遠懸着的一顆心稍稍放下了點,“以後手機随身帶,我發你消息要第一時間回知道嗎。”
“好。”唐思榕摸摸他的頭,“以後第一個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