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看與不看
晚自習課間, 唐遠給唐思榕打電話,确認她下午休息過了,而且也沒有再發燒, 這一趟颠簸來回的事才總算在他這翻了篇。
但還有另一件, “下回爸再跟你說我的事, 先問過了我再說,别聽着什麼就一頭腦熱地往回沖, 知道了嗎。”
“你還想有下回啊。”唐思榕說。
“……”唐遠沉默了。
對着黃郡和唐一裕,他可能還能嘴硬,但到了唐思榕跟前, 他是真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或許這也是唐一裕的目的, 在事情發生的最開始就把唐思榕叫回來, 治标治本。
隻是叫唐遠想不通的是,他平時都那麼乖了,難得犯一次錯, 怎麼就非得小題大做,有時候反過來想想,倒有點抓他小辮子的感覺, 像是……好不容易逮着一回,趕緊讓大家夥都來看看。
“沒下回, 我哪敢呀。”唐遠老老實實,“但你也别聽他忽悠,他那是管不過來了想丢給你。”
唐思榕笑, “好好好, 不聽,以後都先問你, 你說回再回。”
“這還差不多。”唐遠哼了聲,接着問道:“那你過年回嗎?”
離過年還剩不到一個月了。
“回呀,不然我去哪。”
“好,那到時候我跟爸一起來接你。”
唐遠其實還想問,明年呢,還回嗎,等他考去她在的城市,他們還會回來嗎?如果不回來,那今年就是他們一家四口在一起過的最後一個年。
想到這突然有些傷感,唐遠老生常談,又叮囑了些類似注意身體别太累多休息的話,剛好打鈴了,他匆匆挂了電話。
晚上回寝室,何茂清看他的眼神,厭惡裡多了絲畏懼,幾次碰面都恨不得饒着他走。
以往他跟唐遠哔哔賴賴,唐遠聽得過就聽,聽不過就瞪他,現在不用了,因為何茂清壓根不敢跟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唐遠沒想到幹一次仗還能有這種意外收獲,看何茂清閃躲的樣子,他突然高興起來,覺得即便是這麼一件令人惡心的事,也不是壞得全無是處,他拿到了朱化的把柄,還順道解決了何茂清這個煩人精。
唐遠洗漱完準備上床,下周又要月考了,熄了燈的寝室裡此起彼伏都是手電筒的亮光,一簇一簇,漆黑的環境下特别像墳地裡開的花,瘆人兮兮的,尤其齊新萌有時還會搞點封建迷信在那求神拜佛。
那麼點時間裡能學進去多少不好說,唐遠不喜歡這種無效的卷,可架不住周圍所有人都像進了卷煙廠,尤其他還是這個寝室裡唯一一個掉出前三十的,相較之下,就更顯得他這人散漫懶惰不求上進。
唐遠爬到一半,被宋亦川拽了下來,宋亦川面無表情,往裡間略一示意,唐遠收回踩在扶梯上的腳,跟着他往衛生間走。
進去後宋亦川關了門,他一隻手上拿着碘伏和紗布,唐遠由此想到他手背上的傷,他靠牆站着,在宋亦川整理這些時,問他怎麼弄的。
還能怎麼弄的,隻可能是在揍朱化的時候不小心蹭上的,當時黑燈瞎火,又是那麼激烈的動作,一處兩處的刮蹭再正常不過。
唐遠煩是因為宋亦川一直沒說,那傷口看着不小,那天晚上肯定流血了,而他居然從頭到尾都沒發現。
光顧着自己喊疼了。
宋亦川沒理會他的問題,而是說:“把上衣脫了,我看看你的傷。”
唐遠露出自我懷疑的表情,“……什麼?”
宋亦川往他脖子上又看了眼,“你應該不止傷這麼一點才對。”
“那我也不能在你面前脫啊。”怎麼想的,都這樣了還往槍口上撞。
唐遠邊笑邊壓低了聲音,故意摻着幾絲暧昧地看他,“脫了有反應怎麼辦,你負責啊?”
“你現在還能有反應?”
這話說的,他堂堂一個身體健全的男的,“我怎麼不能……”
話沒說完,宋亦川像是突然失去了耐心,他上前一步,抓着唐遠的睡衣領口就往一邊扯。
唐遠應該察覺到他的煩躁的,手機電筒光照出來的人被弱化了情緒,讓他短暫地忽略了。
他往旁邊躲,宋亦川的手像鐵鉗一樣抓着他,指腹抓進了肉裡,而唐遠松垮的睡衣下光是扯露出來的肩頭便是成片的青紫,猙獰地附在皮膚上。
唐遠掙紮,一時情急,後腰撞在洗手池的邊沿,正正好疊着他的舊傷,當下疼得他眼前一黑,耳邊嗡嗡直響。
他“操”了聲。
他确實不止傷那麼一點,他傷多着呢,随處一碰就能碰着,宋亦川這會跟他較勁,分明是趁人之危。
唐遠被他逼到牆角,宋亦川壓上來,嘴上說着他有傷,手下卻一點沒留情,唐遠疼得直罵,“你他媽有病是不是!放開我!”
“誰有病?都這樣了還能對着我發情。”宋亦川絲毫沒點憐香惜玉之心,像是這口氣憋得太久,非得讓唐遠把他那點口無遮攔全收回去才罷手。
唐遠疼得臉都白了。
“我說過很多次,可你記不住,我怕你還記不住。”宋亦川站在離他很近的位置,直視着他的眼睛,要讓他看清楚,也牢牢記住,甚至為了他能聽清,他一字一句,“唐遠,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脾氣,我也說了不跟你開玩笑,所以,别再有下次,否則我不保證還能對你這麼客氣。”
說完他終于放開了,唐遠喘着氣,額角淌下汗來,他腰一軟,沿着冰涼的瓷磚牆面,差點滑坐在地上。
他眼睛沒有離開過宋亦川,不知死活地還在想着,宋亦川的嘴唇看起來好軟,他要真的有病,剛才就該親下去。
宋亦川退開幾步,扶起剛被他們碰倒的碘酒瓶,“既然你覺得我不方便,我幫你喊元謙進來。”
唐遠低垂了眉眼,冷冷一笑,“滾。”
隔間的門被敲了兩下,元謙探頭進來,眼前的一幕叫他怔然片刻,“你們……沒事吧?我,我聽見聲音,要幫忙嗎?”
“幫他擦個藥。”宋亦川扔下這句話,推門出去了。
外頭傳來短暫的幾聲議論,很快又平靜下去,方才一番動靜不知道被聽去了多少。
元謙過來扶他,唐遠借着他的手站直了,忍過了痛勁,這會除了人有些虛,倒沒别的哪裡不舒服,元謙說要給他上藥,唐遠拒絕了,“早結痂了,上什麼藥。”
“那給我看看。”
“看個屁,睡覺。”
元謙還想說什麼,唐遠一把搶過他手裡的東西,轉頭扔進櫃子,上了鎖。
他出去時宋亦川已經躺下了,另外幾個也躺得規規矩矩,屋外面漆黑一片。
唐遠又是最後一個上的床,他困得要死,還給人這麼一通折騰,上去之後倒頭就睡。
他記着明天是周日,準備那一個下午都用來補覺的,結果第二天上午課結束,宋亦川說要帶他去醫院。
“不去。”唐遠看也不看,往前走,宋亦川擋在他前面。
唐遠起身時教室裡還剩一半多的人,此刻他跟宋亦川這麼互不相讓直挺挺地杵着,加上兩人周身的氣壓都很低,一時吸引了不少目光。
元謙因為親眼目睹過他倆之間的不愉快,此時看過來比誰都緊張,而何茂清這種,眼裡隐隐含着猥瑣的期待,就差把打起來這幾個字寫臉上了。
唐遠迷惑了,這人沒事吧?昨晚上警告他的人是他,這會又說要帶他去醫院,他試圖再次往前走,宋亦川還是攔着不讓。
“你到底想幹什麼?”
“去醫院。”宋亦川執着道:“不去也行,我現在去找老許。”
操,唐遠拽着他胳膊把人拽到門外。
“看着點場合行嗎,非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唐遠無語了,“再說去什麼醫院,你知道我挂哪個科嗎。”
“……泌尿科吧。”宋亦川說。
“操。”唐遠操完之後覺得有些荒唐,忍不住又操了聲,但宋亦川表現得很正常,或者說是裝出來的正常,好像唐遠一個高中生去泌尿科,或者他一個男的要陪另外一個男的去泌尿科沒有任何不妥。
不過怎麼也該有些尴尬,宋亦川說這三個字前明顯停頓了兩秒,說完眼神有短暫的飄忽,像是一時沒在唐遠臉上聚住焦。
他這樣“落落大方”,唐遠再遮掩就沒勁了,他放松了後背靠在陽台上,看着宋亦川時竟有些想笑。
宋亦川又開始不耐煩了,“去不去啊?”
“去去去。”唐遠皺着臉,“疼死了。”
昨晚上就疼來着,前半夜他時睡時醒,稍微翻一下就疼,主要朱化那手太髒了,他後來清理得也不怎麼到位,不知道發炎了沒有。
唐遠簡單背了個包,宋亦川提前叫好了車,去他們這的人民醫院,到了之後挂号,唐遠還以為這事普外科就能解決,沒想到真是泌尿科。
“普外科的也拿了吧,其他地方也檢查下。”宋亦川說。
唐遠臉皮再厚,此時也免不了尴尬,尤其預診台的護士一直沒聽清他說什麼,唐遠被迫重複了三遍,等坐到科室外面,他幾次把校服領子往羽絨服裡藏。
檢查下來确實是發炎了,醫生說沒什麼大礙,給重新上了藥,又開了些口服的抗生素,并讓他避免過度清潔。
過度清潔這四個字就有些靈性了,可能換個人他不一定會,但朱化摸過的,讓他不清潔,那他甯可發炎而死。
“沒什麼事,回去吃點藥就行。”出來後唐遠先把情況說了,怕宋亦川盯着問。
宋亦川可能也有點尴尬,唐遠說完他點了點頭,“那現在去普外科看看。”
普外科那一套流程下來大同小異,也是把一些發炎的傷口重新清理了,配了藥,藥都差不多,醫生叮囑要按時吃,盡量少碰水。
宋亦川下樓後就給唐遠接了杯溫水,讓他先把藥吃了。
“回學校嗎?”唐遠問。
“你不是想去給手機解鎖嗎。”
“現在?”唐遠還沒摸着門路。
“嗯,我朋友給我介紹了個在電腦城開維修店的人,一會去看看。”宋亦川說着看向他,“能走嗎?”
“小瞧我了,跑兩圈都沒問題。”那地方現在裹着紗布呢,怎麼摩擦都行,但這話不能說。
宋亦川看他坐在椅子上,敞着腿的樣子,轉頭起身道:“那走吧。”